在父亲到郑州的前一天,我分别挂了神经外科和骨科的号,骨科挂了一个主治和一个主任的号。因为很可能需要做手术,所以,在选择医生方面我考虑了很多:
从医生的从业年限、手术经历丰富程度、职称职位、网络风评,甚至长相(因为我觉得相由心生有一定的道理)等着手,查了很多资料,打电话医院的著名专家、咨询了做医生的表哥、问了几个重要亲戚的意见和建议......,甚至买了几个信封......。
一直忙乎到凌晨,头昏脑胀又累又睡不着,睡不着是因为我还是在两个医生的选择上举棋不定,必竟手术不是小事;想了好久,最后,我依旧没法做出选择,于是打电话给妹妹,按照她的选择定了。
有些事真的是关心则乱......
因为一直惦记着父亲的病,所以有关父亲之前检查的所有影像资料和报告我都存到了手机里,有时间的时候我就可以找医生咨询或者根据病情查些资料,我想尽可能多的了解一些。
骨科主治大夫看上去比较年轻,看了片子以后说,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像是血管瘤,做个手术应该就可以了!嗯,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我的心稍稍踏实了一点。
骨科主任看了片子以后的说法和我一周前在出差间隙咨询过的一个医生的说法一致:
需要进一步检查一下,如果是颈椎本身的问题,就需要做手术,如果是其他的问题,就不好说了,可能是肿瘤引起的骨折,也可能是其他的问题引起的......,可以先住院,全面检查一下再说。
父亲眼睛目前的情况是左眼正常,右眼左右的转动能力受限,从直视正前方向开始向右转动大约只能转20度,就不能再向外侧看了,右眼的活动能力只有正常的1/3,由于双眼不能同步运动,导致视力严重受限,看物体重影比较严重;之前几天只是轻微短暂的视物重影,基本不影响视力,前天早晨开始,这种情况突然恶化,已经严重影响日常生活了。
神经外科主任出诊的时间是在爸妈到郑州的当天上午,为了赶时间,我没有去车站接爸妈,医院,我先到科室分诊排队等候,医院的时候就能直接到诊室找医生看诊了。父医院的时候,刚好叫到他看诊,我到诊室和医生说明了情况和病情,希望医生能等一下,估计父亲7-8分钟就能到。10医院,尽管是乘坐电梯上楼,但7楼的高度,父亲已经快吃不消了。问了几遍:“怎么还没到呢?”
神经外科医生的初步诊断是:脑垂体瘤、外展神经麻痹;
我想视物重影严重,这个对生活的影响太大了,先住神经外科解决眼睛的问题,再到骨科解决颈椎的问题。
办理住院比较顺利,医院两次,起初印象不太好,因为好多病人都住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显得又乱又拥挤,设施也显得老旧,整体环境显得不太好......,但后医院,都竖大拇指;出医院是“从阎王爷那里往回抢人的;听了好多,总体口碑很好!
父亲被安排住在病房里,双人间,谢天谢地,没给被安排住在走廊里!
神经外科的常规检查自不必说,第一时间都给安排上了,我最担心的是20医院医生给开的检查项目现在都还没做呢,中间被老家的那个可恶的医生给耽误了20天。
住院第二天我就把着急需要检查的项目和医生说了,他按照北京医生开的检查项目,开了检查申请单;
父亲到了郑州以后的这几天,出现了以前没有的新症状,身上开始感觉疼痛,再加上之前的头疼、眼睛没法看东西,整个人的状态不太好,基本都是躺在病床上,说话很少,没精神!医院楼上楼下院内院外各种跑,脚被磨出好几个水泡,到晚上感觉到疼才知道。不记得是住院第几天了,大概第三四天的样子,血液检查的结果先出来了:是最坏的那种情况!癌胚抗原的检验结果高出参考值的最高值多倍!
我知道,情况不好了!
虽然还有PET-CT的报告没有出来,但是看到癌胚抗原高出正常值多倍的那一刻,我基本已经肯定了之前不敢想过的结果,恍恍惚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病房走到街上的,周围的一切声音一切情景都脱离了我的感官,此刻我听不见,眼前的东西都模糊不清......
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我大声的哭着,心里抱怨老天爷为什么如此不公,为什么这样对待好人!?父亲还那么年轻,他还不到60岁......
我要救他!爸,你一定要坚持住!
半小时后我回到病房,装作像往常一样,我不想让爸爸知道。
我不知道爸爸知道病情以后会发生什么事,知道事实最终对他是有利还是不利;但我肯定一点,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心情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不管他还有多少时间,我都希望爸爸开心的活着,面对未来没有一丝恐惧,这对治疗也许也有好处。
我打电话给爱人说了这个事情,在电话两边我俩都哭了,她问我咋办,我说,不用想,和它(病魔)干(抗争)到底!
爸爸最亲近的人除了我,妹妹,还有一个哥哥,他们哥俩的感情很好,我爷爷很早就不在了,长兄如父,这兄弟感情甚至超过了一般的亲兄弟,两个人从来没红过脸。我决定把这情况通知叔叔,尽管老家离这里有一千多公里,我还是希望他能来看看爸爸,我不确定父亲还有多少时间。
我把情况和母亲说了,母亲根本就不相信,在她的意识里,癌症是一个很严重很严重的病,父亲还能吃能喝能走路的,怎么会是癌症呢?村里人对科学朴素而简单的认识体现的淋漓尽致。
母亲不相信父亲的病是癌。
小时候很少听到有谁得了“癌”这种病的,但最近这些年,听说谁得了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根据权威医学统计,在每年的因疾病死亡的人口里,约有接近1/3是癌症去世的,谁能想到这恶魔现在竟离我们如此之近。
人们总是觉得发生不幸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并且都认为这种小概率不会发生到自己身上,我之前从来没有真正觉得我的爸爸会得上癌这个病,虽然同村已经有老乡因为这种病离世;也可能这种不相信源自人内心的恐惧。今年的早些时候,我还对父亲说,一定要注意身体,你看周围有多少人都生病了?!现在不是年轻那时候了,不用那么卖力气干活了,我也不需要你挣什么钱。
父亲笑着说,知道了。
很久以后,我问过医生,为什么现在得癌的人这么多?
医生说,因为现在的人活得都太久了,以前的人哪像现在的人能活这么大岁数,以前60岁都算是高寿了,多数人还没来得及得癌就已经因为其他病没了,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医疗条件相对以前也好得多,其他的病都能治好或者得到有效控制,都不能要人命,就剩下癌症、心脑血管病不好治,是医学难题,这病自然也就显得跳出来了。
我问医生是不是以后医学技术进步了就能把这个病给攻克了,医生说,没那么简单,你看以前的细菌,随便用一个康生素,它就完蛋了,现在呢,你再用那个抗生素就不好用了,原来的小细菌现在已经变成了超级耐药菌,所以我们的康生素也得不断更新迭代,医学在进步,疾病也在进化......,也许吧。
伯父医院,堂姐也一起过来了,我交代伯父和堂姐不要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情绪以免父亲多想。
父亲看到伯父和堂姐一起过来看他了,努力坐起来,笑着说,你们咋来了呢,堂姐说来看你了呗;我知道父亲此刻心里很高兴的,伯父是他最亲近的哥哥。
我听到父亲嘀咕着说,是不是自己的病很严重,快不行了!要不然你伯父和你姐怎么会这么老远过来呢?我说,爸,你净瞎想呢?你这病根本就没啥事,住几天院,医生给用点药就能好,我叔这几天在我姐家呢,我姐家离郑州多近啊,听说你正好在这,这么近就过来看看你呗!
父亲将信将疑的样子,也没在说啥。
父亲做了一辈子农民,节俭了一辈子,自从高中开始我不是读书住校,就是工作,很少在他身边,想到这些,我心里特别内疚,医生说父亲可以吃点水果,有好处,于是我出去买了一些父亲从没有吃过的水果,只要他没吃过的,我都买,不论贵贱。
可能是和病有关系,父亲胃口也不太好,只是吃了很少的......
晚上我和伯父表姐住在就近的旅馆里,比较便宜的那种,我知道堂姐和叔叔不会挑我的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我也没办法。晚上我们说起父亲的事情,伯父一是不相信,二是不敢相信;堂姐问我打算咋办,我说:“治!”
我的心是担心焦虑慌乱的,希望可以有个人说说话,堂姐和我从小一起玩到大,她只比我大几个月。所以,从她来了以后,我一直粘着她和她说话,即使在她上厕所时,我还在外面说。我心里难受,已经顾不得体面了。
大概两天以后,PET-CT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脑转移、全身多发骨转移。
但目前还能不确定它的来源。